没挨过饿的人是永远也体会不到挨饿的滋味的,孩童时饥肠辘辘的感觉始终让我印象深刻,说起来已经是45年前的旧事了。
我出生在东北中部偏西的一处荒远小山村,在那里活跃着一群朴实的庄稼人,他们世世代代过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刨食生活,我的父母就是团队中的成员,他们整天争分夺秒地在黑土地里摸爬滚打,却仍然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。
从我记事的时候起,每当时光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转入九月份,也就是我将要暑期开学的那个时段,家里储备的陈粮就清仓见底了,那时候新粮还没有成熟,家里人口多且兄弟姊妹都处在长身体的年龄,粮食的消耗量每年都呈现刚性增长势头。那段时间,父亲总是皱着脸,母亲每天也总是唉声叹气。
“靠左邻右舍的接济总不是法子”,在父母率先垂范引领下,全家人开启了“绿色”用餐模式。每天吃两顿饭,餐桌上的主食没有了谷物,取而代之的是角瓜、土豆、豆角,偶尔还有些蒸茄子等,或许是餐数减少的缘故吧,吃饭时家人们都蛮用力,直到觉得撑挺慌了,才舔舔嘴巴,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炕桌。这些汤汤水水,对于我们活蹦乱跳的孩子来说,只要上了两次厕所,肚子就会慢慢地瘪了,接下来的时光里,饥饿就像小蛇般在胃里扭动着,虚脱、两眼冒星的感觉会在课堂间歇性的出现。好在校门口有口盛满地下水的大缸,饿极了的我就跑过去盛瓢水“咕咚咕咚”地喝下去,填充填充空虚的肠胃。
父母亲看着我们走路晃晃悠悠没有根基的样子,无奈写满了那张愧疚的脸,他们就想着法子改变现状。九月份是马铃薯成熟收获的季节,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,让父亲看到了发展农村集体经济的亮点,在他东跑西颠地的张罗下,小队利用曾经装农具当时已经废弃的两间库房,建起了粉房,利用马铃薯富含的高淀粉加工粉条。庄稼人的思想是单薄的,但浑身却有用不完的力气,清洗马铃薯、漂白土豆粉面子等需要汗水浇灌的累活却不在话下。他们每天出工也是有酬劳的,那些过滤后留存的色泽灰黑的粉面子,在市场上卖不上好价钱,自然就成了庄稼人的汗水钱,黑粉汤也就应运而生了,有了黑粉汤的支撑,我们的胃里多少有了些“硬头货”。
母亲做黑粉汤可是好把式。她先把黑土豆粉放置瓷盆里,用冰凉的山泉水搅拌均匀,再将黑得发亮的大铁锅放入半锅水,又抱来干枯的树枝在炉灶里点燃,母亲右手不断地抽拉手动鼓风机,把灶膛里面的火吹得旺旺的,火舌舔着锅底,不是地发出“噼噼啪啪”声,约莫10分钟左右功夫,终于听到了大铁锅里面水的响动,母亲掀开两扇木质的锅盖,大铁锅里面的水已经间歇地向上冒起泡来,铁锅四周也赶着趟地发出“刺啦”“刺啦”的响声。母亲不慌不忙地拿起木勺,不停地搅拌着瓷盆里的黑粉,一边用嘴吹着大铁锅里面慢慢升腾的热气,一边眼睛紧紧地盯着大铁锅四周的动向,待到大铁锅周边热量均匀时,母亲便用木勺舀出黑粉子,匀称地泼洒在大铁锅的四周,瞬间,大铁锅的四周凸起了一层黑色胶状的软体,待胶状的软体里面零星掺杂着的白色的斑点消失后,母亲就拿来锅铲子,将软体铲入锅中,待大铁锅里面的水再次滚开,母亲迅速地将备好的葱末、辣椒丝倒入锅中,再向锅里淋上少许菜籽油,用木勺在锅里搅动几次,再用木勺将软软的胶状粉皮盛进每个孩子端着的碗里,还不停地吆喝着:“别着急吃,放在炕桌晾一晾”,我们只能眼巴巴地瞅着冒着热气的黑粉汤,有一口吞下的冲动。
母亲做黑粉汤时,我们兄妹几个手里都攥着一个瓷碗,齐刷刷地排好队,眼睛围着母亲的周边跑来跑去,每每忆起那时的情形总有一种酸酸的味道。如今经历过饥饿那段时光打磨的老年人,仍然保持着爱惜粮食的传统,养成了光盘行动的好习惯,现代的年轻人真应该补补爱惜粮食这节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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